每次去成都，总惦记着找一个老哥们喝一杯酒。
他比我大不少，可是人生途径类似：早年写诗，后来写吃，写过一本讲川菜的书《我的川菜日子》，成了不少厨师的教科书。写诗的时分，风风火火，写吃的时分，火火风风。他叫石光华，现已年过花甲，曾经他人管他叫“石老”，60岁生日那天，他官宣，今后人们都要跟他叫：小石，花甲老人小石。
他长得瘦，老帅哥一枚，常常口吐金句。他说：成都姑娘，如花似玉，如花椒，似芋头，麻不死人噎死人。他说：人生最美三件事，深夜酒，剩菜面，黄昏恋。
大约十几年前吧，我去成都，晚上回到酒店，预备洗洗睡了，石老给我打电话：“一会下楼，我带你去喝一杯世界上最好喝的酒。”
“什么酒？我都预备睡了。”
“深夜酒。”
他说话的时分，声响不大，如同在说一个隐秘。而我被这个隐秘鼓动着，拎起刚脱下来的衣裳。
是啊，初秋的成都，街头有桂花香，有老妈蹄花香，有火爆腰花香。这三种花，能够三花聚顶。咱们进入喧闹的人世，找鬼饮食，吃冷啖杯，喝一口浓香的川酒。到了清晨也是人声鼎沸，找一处小馆，坐在野外，支张桌子，板凳有点矮，桌子有点脏，开端是两三个人，后来又来了两三个，男男女女，拼一张桌子，深夜酒满上，卤肥肠堵截，冒着热气，打一个干碟，花椒辣椒配上。
深夜酒的确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酒。比及天色微明，石老迷瞪着眼睛，说：其实还有一杯更好喝的酒，叫“拂晓酒”，没有喝够深夜酒，就喝不到这杯拂晓酒。
后来我才知道，这杯所谓的“深夜酒”是成都文化人的江湖切断。他们安排找人来喝酒的时分，总是会说这句话。等我回到北京，预备用这个套路去吸引一点陪酒的神棍，我也跟他们故作神秘的说：一会有没有爱好去喝一杯世界上最好喝的酒？
什么酒？
深夜酒。
不去！
套路失灵，只剩我的孤魂游荡在空阔的大街。
剩菜面有什么好呢？咱们小时分吃过不少，北方叫“折箩”，谁家娶媳妇办宴席，剩余不少饭菜，一股脑倒在一同，分给各家。实际上的意思便是种种剩菜的调集。蒜薹，蔫巴了之后再回热，就会出来一种特别的香味；里边有零散的肉丝肉片，还有卤牛肉金钱肚，间或几块鸡肉，一点鱼肉。后来再也吃不到了，没有人觉得折箩是好东西，全都成了厨余废物，具体来说是湿废物。
剩菜面，无非是将上一顿剩余来的菜，用来做一碗面的浇头。年岁更轻的人现已无法幻想剩菜有什么好的。剩菜，意味着亚硝酸盐、沙门氏菌、曲折杆菌、大肠杆菌、李斯特菌……
偶然我也会深夜酒后，一个人跑到厨房，看有什么剩饭，敏捷搞一个剩菜面，有点残羹急就的意思。我了解石老所说的“剩菜面”，不过是一种人生况味，意思是二手的，过期的，回味的。
自从浑圆油腻之后，我也渐渐懂了一点石老的意思。曾经总是喜爱簇新的，好像一切都是簇新的，去吃新餐厅，知道新朋友，去从未去过的新当地，住在刚刚装饰完的新房子……
后来觉得“簇新”越来越可疑，如果是一本簇新的书，总觉得这不是一本好书，好书应该上手略微有点柔软，上面看好像有点脏渍，被人重复阅读过；一双新鞋，穿戴总是很别扭，恨不能早一点有点脏，才干跟我调和不突兀。
曾经讲“衣不如新人不如故”，现在我也不需要新衣服，十几件黑色T恤能够从春天穿到冬季，能够穿好多年。吃饭也不再求新，喜爱去了解的，门店了解，服务员了解，厨师了解，老旧一点就老旧一点吧。
好像交新朋友的人生配额现已用光，饭桌上来来回回也都是几张老脸。
我总算过上了一种舒坦的二手日子。“黄昏恋”这个梗，我还有点不明白，但石老应该是懂的，在一段新爱情的润泽下，他变成了“花甲老人小石”，前些天我去成都，他叫我去家里尝尝他自己的手工。我常常听他聊菜聊到不着边际，却从没有吃过他亲身做的川菜。
那日他下厨，做了肝腰合炒，回锅肉，麻婆豆腐，都是经典的川菜，他的女朋友小鸟依人，在旁边煎松茸，把葡萄酒倒进醒酒器。
我跟花甲老人小石说：黄昏恋啊，尽管夸姣，可不要贪杯哟。
文 | 小宽
图 |作者供图，部分来自网络
